感謝無數個崩潰早起清晨,冗冗又總覺得沒什麼結果的生硬訪調,感謝一開始把我們當屁、未來也很可能很快就會把我們當屁的學校和資方、當然還有什麼都不知道就被我們拉去訪調的新生們;辛苦的種子社上上下下、夥伴們...,從過去的累積,還有資源和行動上的幫助。感謝阿姨伯伯,這群最難以捉摸的亦朋友、亦長輩、亦夥伴的清潔工人。讓我們一起為當「人」而努力。
2013年12月23日早上十一點,我趕去借攝影機,曾彥巍打電話給我說,「怎麼辦,現在只有一個人耶…」 頓時我也不知該回答什麼,反正借了DV衝過去就對,就算對一個人,也要把勞教辦完。
這學期開始,接續著校園清潔工的訪調工作,然而,這學期的情勢與上學期又非常不同;幹部們開始必負擔帶新生的責任,整個社團的樣態又莫名複雜,而覺得自己培力不全、缺乏信心的我們,也就跌跌撞撞的走著。
一直很擔心清潔工的參與狀況低落,沒想到全校外包清潔工共101人(一年之中應有減少),竟然來了六十幾位阿姨伯伯,讓制式的會議室裡,頓時好有活力。阿姨們剛做完早上的工作,有的還帶著手套,就這樣到行政大樓裡來;等我開始慌張的架DV時,會場已經坐滿了人,等著總務長進來。在介紹了「清潔工關懷小組」成員後,我介紹了社團的大家,讓還沒接觸過的阿姨伯伯們對我們有些印象、台下我一直看到J阿姨給予肯定的眼神,她笑得開心又複雜,到底還是緊張的吧!
杜光宇學長開始勞教內容,一開始就問:「你們覺得,在台灣,清潔工比較重要還是總統比較重要?」答案是清潔工。「馬英九出國一個禮拜吼,你不會知道他出國一個禮拜,他有沒有在台灣其實沒有差很多,但是如果清潔工,你三天不工作,這個國家就翻起來了!所以清潔工比較重要。」接著從實例開始講各式案例和勞動法規。
阿姨們一開始都不講話,其實坐在後面的我們很擔心,明明昨天就講好了(前一天和幾位伯伯阿姨一起吃飯、開會,討論勞教的流程和提問內容),怎麼今天提到休假、薪資的部分,阿姨都沒提問?到目前為止聽起來都沒什麼問題或爭議…
後來幾位平常沒見過的清潔工發言了,然後有些人也蠢蠢欲動。開始提到越來越多我們知道的、和不知道的情形和個案。接著越來越踴躍,直到學校不得不回應外包廠商確實違法的部分;到最後,阿姨甚至直接和總務長討論機車騎進校園打卡的事,直到總務長妥協讓機車在一大早進來。
我們其實沒做什麼,有時候幫腔、或幫一些不敢發問、使了眼色私下要我們幫忙發問的清潔工發問以外,我坐在那裡,看著一群才做完一早上工作的工人們,用他們各自的口音和習慣跟學校對話。(有很多新移民員工、也有很多是習慣講台語的)其實了解,在知道爭議之後,我們能做的也不多,頂多幫忙申請勞動檢查(上次申請的匿名審查今日仍無下文,大概是沒來檢查…),就是和學校溝通、給學校壓力、逼學校監督派遣公司或建立更嚴格的招標制度,不然就是各自調解或走上法律途徑;當然,法律上判定誰輸誰贏又是另一回事了。
但我覺得感動的是,原來所謂「發聲」的原型是這麼一回事,私下向我們抱怨的滿肚子憤怒,現在可以直接傳遞到要派單位(政治大學校方)上,不管有沒有效,總是說出來了。突然越來越深刻感覺「工會」的重要性,當一群人願意為了自己和彼此站出來,當一群人知道自己有力量、能夠捍衛自己的權利,或試著不再甘願被欺負的時候…。
你當然可以質疑這一切都是為了個人利益,不過就是每個人想再多爭一點什麼嘛!原本沒有,現在能有,多好!是的,但就算不去論原本是如何地糟、如何不合理,我們的教育也沒有給我們發聲的機會,從小就要求我們任勞任怨、勤勞、順從、保持和諧,不要起爭端;於是,我們只是一點一滴在放棄自己,卻覺得理所當然,覺得那是通往升遷、溫飽與成功、財富之路。權力已經擋在我們面前,不平等隱身存在,在完美包裝下不被察覺。在這樣的結構下,光是「說」就要付出非常多的成本與代價,以至於勇氣往往消磨於焦慮、轉而望向「安分守己、不惹是非」的自我安慰。而就資本主義的邏輯來看,被當作工具、成本的個人所受的壓迫,更是應該站出來挑戰和反抗的。
組織上,其實清潔工們的歧異度很大,大部分還是為了保住工作或害怕被銃康(調動職務到難掃的地方、故意刁難你…)不敢說什麼;有的則是有其他的就業經驗,認為自己比別人了解資方的苦衷;有的根本沒想過這樣的事。要做的還很多,包括如何把阿姨伯伯自發的小討論變成固定的集會、如何漸漸讓一群人能有自我領導與分工的機制,如何說服更多阿姨伯伯勇敢的站出來。
平凡日子裡的一天,我們也曾不斷懷疑,如果阿姨伯伯們不覺得現況怎樣,為什麼一定要去戳他們,讓他們為現況不滿?直到部分的人開始越來越激烈抱怨,才知道壓迫真實的存在,包括抱怨內容,還有那些當初「不敢說」的舉動本身。平凡日子裡的一天,中午勞教結束趕去上課,隔天又開會時已經覺得又過了幾世紀,腦子裡對於發生的事已難以辨別。
校園裡,已處處是逃不開的關係了,不管學校、同學、甚至是阿姨們;有時還會害怕被遇到,得要負擔不少未解決的憤怒。日常生活中的訪調,不像寒暑假一群人帶去一個熱血之地、密集的拜訪當地、認識一個地方;而是抽著平日上下課的空堂,和伯伯阿姨們搭訕閒聊,或是看到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然後孬孬得的跑掉(我很常這樣…)。沒有立即性集體遇到的大災難、沒有明顯政府或敵人豺狼虎豹的凶狠姿態,我們硬是去戳醒那些被忽略或被忘記其實比較好過的小災難。少些加班費、多認命做一點、貼貼沙龍巴斯累一點就算了、受傷貼錢請人代班就給吧、如果掃得乾淨得到肯定的話還是自豪的,衡量上至少還是有工作、至少。
扯了一堆,總之,是想說那天看到阿姨們熱烈發言很高興,不管加班費拿不拿得回來、人力配置能不能真的照契約來或更加人性化、這世界有沒有不把受薪者只當花了19047(扣除勞健保自付額根本不到)的成本支出…;這些小小的事情都很重要,每一句話,都象徵事情改變的力量又大一些。其實不知道一個工會到底怎麼組成、怎麼運作,但我想像至少是一個能比個人向資方可以協商的力量吧。至少見得到面、說得到話、不是拿拿披薩塞塞嘴巴當有的勞資會議,不是私下八卦網絡的忍氣吞聲,而是真的能夠意見提出來,一起來想辦法解決。
感謝無數個崩潰早起清晨,冗冗又總覺得沒什麼結果的生硬訪調,感謝一開始把我們當屁、未來也很可能很快就會把我們當屁的學校和資方、當然還有什麼都不知道就被我們拉去訪調的新生們;辛苦的種子社上上下下、夥伴們...,從過去的累積,還有資源和行動上的幫助。感謝阿姨伯伯,這群最難以捉摸的亦朋友、亦長輩、亦夥伴的清潔工人。讓我們一起為當「人」而努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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